136轮华沙大使级谈判的历史说明中美关系一定还是通过谈判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中美关系进入建交以来最困难之时，历史或许可以为这段关系如何走出困境提供借鉴。9月7日，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9专题研讨会特别设立了“中美建交四十年：回顾与展望”的讨论环节。参与讨论的嘉宾多是中美关系实现正常化过程主要参与者的后代，其中包括中国外交部原副部长王炳南之子王波明、外交部原副部长章文晋之子章百家、美国前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的第三个儿子尼尔·布什以及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之子马克·布热津斯基等人。《财经》杂志总编辑王波明回顾了在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华前，中美是如何展开接触的。
从左至右分别为：王波明、尼尔·布什、马克·布热津斯基和章百家以下为王波明的发言实录：
非常高兴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中美关系。我想谈的是：在基辛格秘密访华之前中美关系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出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儿。我不仅仅是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受益者，得以在80年代就去美国留学，而且我的出生就跟中美关系有关系。因为我出生在波兰华沙，人们老问为什么你在波兰出生？当时中美没有任何的接触渠道，从新中国建立以后，我们只能通过印度与美国周旋。因为中美关系是敌对关系，是战争状态的关系，双方没有任何接触。第一次接触是在1954年日内瓦会议，那时美国、苏联、中国、法国、英国五个国家一起讨论越南问题以及朝鲜战争遗留出来的问题。比如说中美双方都有很多对方的战俘，中国的战俘要回中国，美国战俘回美国。中美就商量出来一个机制，在大使之间举行大使级的谈判。我给你们讲一个小故事说明当时中美关系有多么的紧张，因为当时有美国代表团、有中国代表团，美国国务卿是杜勒斯先生，中国代表团则由周恩来总理率队，当时美国方面有明文的规定，美国代表团不允许跟中国任何代表团团员握手，不能有身体的接触。而美国有个副国务卿叫史密斯，他就不同意美国不准握手的规定。在会议期间，我父亲王炳南（时任中国外交部办公厅主任、中国赴日内瓦代表团秘书长）“安排”周总理与史密斯在会场的咖啡吧台“巧遇”，双方谈得非常好，但是史密斯仍然借口右手端着咖啡而没能与周总理握手，仅仅是拍了拍周总理的胳膊，虽然不能握手，拍拍胳膊还是可以的。
1954年，周恩来总理与王炳南副部长（右二）在日内瓦与卓别林夫妇合影我父亲其实在1945年就跟美国发生过接触。1945年，毛主席到重庆谈判，那位外国人是罗斯福总统的特使赫尔利先生，来调停中共与国民党之间当时要打仗，这是中国共产党与美国最早接触时留下的照片。
1945年，王炳南（右二）作为毛泽东秘书陪同参加国共重庆谈判。右一为美国总统特使赫尔利。在日内瓦会议上，就决定了要进行中美大使级谈判。我父亲在1955年被派到了波兰做大使，我也在1955年出生了，所以出生在华沙。华沙大使级谈判，其实前两年是在日内瓦举行的。这张照片是美方派出的第一任谈判代表，他是美方驻捷克的大使，跟我父亲谈了很多年。
1957年中美两国举行的中美华沙大使级会谈。右一是美国首任参与会谈的时任美国驻捷克大使约翰逊先生，左二为王炳南大使。
华沙大使级谈判整个经历了15年时间，从1955年开始一直到1969年，中间谈了多少轮？136轮。这个136轮解决的问题就那么几个，就是中朝战俘的遣返问题、台湾海峡的问题，包括钱学森当时怎么回到中国，也是通过华沙谈判解决的，（中美两国）到最后解决的问题十分有限。到了1969年，美国尼克松总统上台，他想调整对中国的关系。他就在135轮会谈时说能不能缓和一下双方关系，所以到136轮，中方正式向美方提出了邀请，因为那时候只停留在大使级，说如果美国政府想要派人到中国来谈，我们中国政府会邀请，这个信号就非常的直接了。然后，才有了基辛格1971年秘密的访华，1972年尼克松访华正式签订上海公报，中美关系从接触到建交经历了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以史为鉴，从建国以来，通过华沙大使级谈判到底得出什么结论呢？第一，中美双方在敌对状态下一直谈了15年，从敌对状态谈到了关系慢慢缓和，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双方得接触，不能放弃接触。因为中美大使级谈判除了谈这些事儿以外，136轮其他的时间就是在互相对骂，我觉得即使是相互对骂，也要比不接触好得多。第二，一谈就谈了136轮，这些谈判对结束中美的敌对起了非常大的作用。现在的中美关系，贸易争端才谈了两年，也不过刚刚12轮，想想15年时间136轮谈判。这里的结论是，什么事儿都是可以谈的。
王炳南担任中方谈判代表期间美方的最后一任代表，美国驻波兰大使卡伯特（John M. Cabot）先生（右二）。他说了很多仇恨中国的话，但是他跟王炳南说感到很遗憾，他希望访问中国。最终他没能成行，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谈就可以避免误判，谈就可以使双方摸清对方的意向。136轮谈判的历史说明中美关系一定还是通过谈判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认为双方也有足够的智慧解决中美现在面临的问题。
80年代，王炳南陪同小平接见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布热津斯基一行。责编 | 黄端 duanhuang@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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